吹尽狂沙始到金——记著名花鼓戏表演艺术家周回生
撰文/殷 婷
“我唱花鼓戏完全是个偶然。”说起自己的艺术人生,国家一级演员、时任湖南省花鼓戏剧院业务副院长的周回生感慨万分,“那时,文艺青年几乎都是妹子,没得伢子。‘妹子’也是妹子演,‘伢子’也是妹子演。我屋里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没得一点文艺细胞。”
《求诀》周回生饰演瘦子
七十年代的中国,全国上下都在忙着组建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这种火热思潮的推动下,安乡县来到下面的公社、学校四处张罗着招揽、挖掘文艺人才,尤其是当时极为稀缺的“伢子”。于是作为伢子,包括周回生在内的几个人被推荐去了县里。那是周回生第一次走进县城,看到了乡村之外的世界,并在那里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表演。
“我记得当时是考小品。一个开水壶烧开了,你拿起来倒水。我从来没参加过任何演出,没得半点表演经验。但我有生活,我晓得烧开的水壶,那个壶把是很烫人的。所以就把这个怕烫——试摸——小心提起——慢慢倒水的感觉演了出来。考官们一看很满意,讲‘这个伢子还是有点表演天赋’,就这样把我留了下来。”
人生的第一次演出就获得好评,还成功地考进了县级剧团,走出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小乡村。这对原本有些自惭形秽的周回生来说无疑是一针极好的强心剂,“原来我还有演戏的天分啊”,面对生活的曙光,这位来自农村的少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用明亮的眼睛好奇而专注地观察着新的环境新的人群,他第一次认真思考什么是人生,自己应该为将来做些什么。
《书房调叔》周回生饰演叔叔
《书房调叔》赴台交流版选段周回生饰演叔叔
当时,同周回生一起招进剧团的还有十几个孩子。后来因为出去读书或是吃不得苦放弃了等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那一批进来的孩子只剩下他一个人。命运的第一次大浪淘沙,周回生经住了考验,站住了脚跟,事后的事也证明了,凡是能经住考验留下来的人,往往是最适合的、可以吃这碗饭,并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成绩的人。
周回生进来的安乡县花鼓戏剧团,虽说只是个县级剧团,但是由1956年来安乡县演出的长沙市艺联楚剧团改编而成,所以,这个剧团的演出路子跟省里的演出风格近似,表演实力也是相当不错的。1971年,为恢复、振兴花鼓戏,领导又将这批老班子的艺术家们全找了出来,一个一个请进了剧团,要他们带这批年轻学生。“当时条件很简陋,都是用板车把老师们的行李拖到剧团。而且这些老艺术家们进团时都没得编制,一两年后才落实了政策解决了问题。我们这些新招的文艺青年还先解决,他们还后解决,但他们没有怨言。他们一心想的是如何把自己毕生所学所得全部教给学生,让花鼓事业后继有人。他们的职业道德、他们在艺术上的传帮带,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在安乡十年,学到了好多东西,很多教诲是我一生都难忘的,也是我一直牢记并践行的。”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师恩难忘,周回生言语间充满了感激之情,眼睛有着湿润的泪光。
演员要靠戏来磨。不排戏,不多演戏,是成不了好演员的。 周回生学戏,有目共睹的勤奋刻苦。无论是现代戏《沙家浜》《杜鹃山》等,还是传统戏《追鱼记》《二度梅》等,都一一尝试,从不怯场,从不局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把握角色,认真研究人物性格。“演什么就要像什么。”周回生说,“我记得有一次,省湘剧院到安乡演出《胭脂》,我有幸看了著名戏曲演员李开国演的那场。他演的小生那叫一个好哇,我很受震撼。当时就心想,我一定要向他学习,我一定也要演这么好。于是天天跑去看他的戏,研究他是如何刻画人物的,他在台上是怎样走台步,他的眼神他的手指是怎样运用的。后来,我听别个说,他也看了我演的《梁祝》,看完戏后讲‘一个县里的剧团有这么多这么齐崭的年青人,这些伢妹子整体的艺术感觉艺术层次很不错’。我们听了心里高兴极了。”
在十几岁的孩子眼里,能听到像李开国那样的名角这样高地评价自己、评价自己的剧团,无疑是这世上最开心最让人荣耀的事了。作为省级剧团,尤其是作为全省演出风向标、引领社会风尚的省花鼓戏剧院,在周回生心里更是世上最高的艺术殿堂。他从未想过,终有一天,他也能走进这个殿堂,并且用自己的汗水和心血为这座殿堂谱写了一曲光辉灿烂的乐章。
《夕照青山》周回生饰演喻春生
“那时我看省花觉得高不可攀,觉得以我那水平去省花是极不现实的想法。后来,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1980年,我就麻起胆子来省里考试。可即使到了省里,也没敢考省花,而是先报了市花试下运气,结果市花没考起。怎么办呢?没想到,这时候机遇来了。”周回生津津乐道,“那时省花刚好建院分团需要小生,这就是机遇。但当时的考试相当严。省花组织了由余谱成、张坚、凌国康等一批艺委会成员和业务骨干在排练厅进行面试考试。老师虽然觉得我各方面还行,但又因为我人太瘦,怕上台效果不好,于是又考第二次。要我化个妆,把戏服穿起来让他们看看。结果张坚导演一看说可以,要我回去听通知。”
虽然张导说可以,虽然说了等听通知,但到底行不行,中途会不会有变故?会不会有新的小生在后面报名把自己给比下去了?一千种可能一万个想法,在周回生的心中翻腾。在等通知的一个月时间里,他内心充满了忐忑,时而期望着激动着,时而又自我幻灭陷入痛苦,一个月的时间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终于,等来了“省花”到安乡的商函。后来据这两位前来搞商调的同志讲,这是省花搞商调时间最短的。不过对于天天在针尖麦芒上度日的周回生来说,却像是度过了这辈子最漫长的时光。但煎熬是值得的。前期有多么痛苦难熬,后面的喜悦和痛快就有多么巨大多么酣畅淋漓。
“我唱花鼓戏完全是个偶然。”说起自己的艺术人生,国家一级演员、时任湖南省花鼓戏剧院业务副院长的周回生感慨万分,“那时,文艺青年几乎都是妹子,没得伢子。‘妹子’也是妹子演,‘伢子’也是妹子演。我屋里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没得一点文艺细胞。”
《求诀》周回生饰演瘦子
七十年代的中国,全国上下都在忙着组建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这种火热思潮的推动下,安乡县来到下面的公社、学校四处张罗着招揽、挖掘文艺人才,尤其是当时极为稀缺的“伢子”。于是作为伢子,包括周回生在内的几个人被推荐去了县里。那是周回生第一次走进县城,看到了乡村之外的世界,并在那里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表演。
“我记得当时是考小品。一个开水壶烧开了,你拿起来倒水。我从来没参加过任何演出,没得半点表演经验。但我有生活,我晓得烧开的水壶,那个壶把是很烫人的。所以就把这个怕烫——试摸——小心提起——慢慢倒水的感觉演了出来。考官们一看很满意,讲‘这个伢子还是有点表演天赋’,就这样把我留了下来。”
人生的第一次演出就获得好评,还成功地考进了县级剧团,走出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小乡村。这对原本有些自惭形秽的周回生来说无疑是一针极好的强心剂,“原来我还有演戏的天分啊”,面对生活的曙光,这位来自农村的少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用明亮的眼睛好奇而专注地观察着新的环境新的人群,他第一次认真思考什么是人生,自己应该为将来做些什么。
《书房调叔》周回生饰演叔叔
《书房调叔》赴台交流版选段周回生饰演叔叔
当时,同周回生一起招进剧团的还有十几个孩子。后来因为出去读书或是吃不得苦放弃了等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那一批进来的孩子只剩下他一个人。命运的第一次大浪淘沙,周回生经住了考验,站住了脚跟,事后的事也证明了,凡是能经住考验留下来的人,往往是最适合的、可以吃这碗饭,并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成绩的人。
周回生进来的安乡县花鼓戏剧团,虽说只是个县级剧团,但是由1956年来安乡县演出的长沙市艺联楚剧团改编而成,所以,这个剧团的演出路子跟省里的演出风格近似,表演实力也是相当不错的。1971年,为恢复、振兴花鼓戏,领导又将这批老班子的艺术家们全找了出来,一个一个请进了剧团,要他们带这批年轻学生。“当时条件很简陋,都是用板车把老师们的行李拖到剧团。而且这些老艺术家们进团时都没得编制,一两年后才落实了政策解决了问题。我们这些新招的文艺青年还先解决,他们还后解决,但他们没有怨言。他们一心想的是如何把自己毕生所学所得全部教给学生,让花鼓事业后继有人。他们的职业道德、他们在艺术上的传帮带,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在安乡十年,学到了好多东西,很多教诲是我一生都难忘的,也是我一直牢记并践行的。”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师恩难忘,周回生言语间充满了感激之情,眼睛有着湿润的泪光。
演员要靠戏来磨。不排戏,不多演戏,是成不了好演员的。 周回生学戏,有目共睹的勤奋刻苦。无论是现代戏《沙家浜》《杜鹃山》等,还是传统戏《追鱼记》《二度梅》等,都一一尝试,从不怯场,从不局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把握角色,认真研究人物性格。“演什么就要像什么。”周回生说,“我记得有一次,省湘剧院到安乡演出《胭脂》,我有幸看了著名戏曲演员李开国演的那场。他演的小生那叫一个好哇,我很受震撼。当时就心想,我一定要向他学习,我一定也要演这么好。于是天天跑去看他的戏,研究他是如何刻画人物的,他在台上是怎样走台步,他的眼神他的手指是怎样运用的。后来,我听别个说,他也看了我演的《梁祝》,看完戏后讲‘一个县里的剧团有这么多这么齐崭的年青人,这些伢妹子整体的艺术感觉艺术层次很不错’。我们听了心里高兴极了。”
在十几岁的孩子眼里,能听到像李开国那样的名角这样高地评价自己、评价自己的剧团,无疑是这世上最开心最让人荣耀的事了。作为省级剧团,尤其是作为全省演出风向标、引领社会风尚的省花鼓戏剧院,在周回生心里更是世上最高的艺术殿堂。他从未想过,终有一天,他也能走进这个殿堂,并且用自己的汗水和心血为这座殿堂谱写了一曲光辉灿烂的乐章。
《夕照青山》周回生饰演喻春生
“那时我看省花觉得高不可攀,觉得以我那水平去省花是极不现实的想法。后来,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1980年,我就麻起胆子来省里考试。可即使到了省里,也没敢考省花,而是先报了市花试下运气,结果市花没考起。怎么办呢?没想到,这时候机遇来了。”周回生津津乐道,“那时省花刚好建院分团需要小生,这就是机遇。但当时的考试相当严。省花组织了由余谱成、张坚、凌国康等一批艺委会成员和业务骨干在排练厅进行面试考试。老师虽然觉得我各方面还行,但又因为我人太瘦,怕上台效果不好,于是又考第二次。要我化个妆,把戏服穿起来让他们看看。结果张坚导演一看说可以,要我回去听通知。”
虽然张导说可以,虽然说了等听通知,但到底行不行,中途会不会有变故?会不会有新的小生在后面报名把自己给比下去了?一千种可能一万个想法,在周回生的心中翻腾。在等通知的一个月时间里,他内心充满了忐忑,时而期望着激动着,时而又自我幻灭陷入痛苦,一个月的时间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终于,等来了“省花”到安乡的商函。后来据这两位前来搞商调的同志讲,这是省花搞商调时间最短的。不过对于天天在针尖麦芒上度日的周回生来说,却像是度过了这辈子最漫长的时光。但煎熬是值得的。前期有多么痛苦难熬,后面的喜悦和痛快就有多么巨大多么酣畅淋漓。
“一个角色的塑造和成立,最根本的原因是在于一个演员个体的差异。每个演员的条件都不一样,只有根据你独有的别人没得的比不上的条件来创造这个角色,才能演出别个演不出,想学又学不到的味道和感觉。”多年前苦苦寻解的问题,终于在多年后的舞台摸爬滚打的实践中找到了答案。周回生说,“我很感激省花的老师们,他们真的是诲人不倦,不管是哪一个都一样的认真教导。不像以前的老戏班子,这个师傅教那个师傅就不会教你。省花的老师们就不会这样,只要他们看到问题就会提出来指点你。不管这意见提得对不对,都会讲给你听供你参考。这对你的帮助是极大的。就是因为这种无处不在的能量,只要你是个比较好的苗子,只要你肯努力,在省花就一定会有大的作为。”
而那时候,从事文艺工作的人们,也确实时时刻刻把毛主席在延安的讲话“文艺服务人民大众”作为自己的人生理念和信仰。“当时上山下乡,我们走遍了县里所有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别个都是杀猪宰羊。那时不像现在演出住宾馆,演员都是自己背背包,自己提桶子。演出完后就到生产队去,一个村民屋里住几个演员,演员和村民之间没有任何隔阂,非常热情,那种亲和度那种凝聚力,现在是很难找到了。”说到这,周回生的思绪似乎飘入到遥远的时空,神情飞扬着幸福的光彩,“那时,我们演出每到一个地方,按计划演一两场后,村民还不准走,说没看够。下一个地方的人跑来接我们,他们还是不肯放行,说没看够。抢班子咧。那时的条件现在看来很苦,但精神却很愉悦。”
我想,正是因为亲身体验过那段幸福的岁月,亲身感受到了老百姓对文艺工作者的敬仰和感情,虽然经济收入不高,但文艺工作者的社会地位很高;虽然物质生活匮乏,但文艺工作者的精神生活富足。正是因为这段宝贵的记忆、这份难舍的情怀,在八十年代末期,当戏曲陷入低迷徘徊的历史时期时,像周回生这样一大批文艺工作者才能摒弃世事浮华,始终坚定地固守着戏曲舞台,守护着这片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的精神家园。
“文化改革,思想解放,老百姓的娱乐不光是戏曲还有别的很多可选择的东西。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戏曲作为我们的传统文化的精髓和代表,不仅丰富了老百姓的精神生活,还起到了很好的教化作用。尤其在我们农村,很多贫困的人口,他们很多人没有上过什么学,他们思想道德的启蒙,对人生人性的认知,都是从我们戏曲中学到的。像这样好的传统文化怎么能丢失呢?不能丢失!丢失了就没有自己的文化根基,就没有灵魂,没有归宿感。”
然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在八十年代末,在全国一下子就死了不少文艺团队,戏曲大伤元气,许多从艺人员纷纷转行分流的大环境下,如何坚守这个行业,如何守住戏曲这个阵地?走还是不走?这是当时摆在周回生,以及全国许多戏曲从业人员面前的问题。“我这个人,天生就比较蠢一点。从参加工作就学的花鼓戏,学的这个行当。虽然前面有了一点小成绩,但总觉得还不满足,总觉得自己应该还要有所建树才好。如果离开了这个舞台,下海或是改行到别的单位去上班,我还是觉得不甘心。所以就留了下来。”周回生用幽默自嘲的方式,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叙说着那时的酸涩凄凉。那次分流对省花的冲击很大。以前演出是满满的两个团,现在勉强拼凑也整不齐一个团,行当的缺失导致无法完整地演出一个戏。难道,剧团就这样完了吗?“不能坐着等死!必须走市场。剧院便动脑筋与省消防总队合作创作了一台消防晚会。那时全国别的院团都没搞过这种晚会。后来见我们到处巡演,效果好、效益也好,别的团就纷纷效仿学习。”
就这样,在夹缝中求生存。命运的狂风巨浪呼啸而过,像周回生这样的一批人,艰难但却坚定地留了下来。他们一点点地做起,始终坚守着这个已不太景气的阵地和家园。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慢慢地,生活像茶叶渐渐去除了苦涩,散发出由淡渐浓的清香来。
《生肖坳》周回生饰演沙滩龙
1995年,因在《羊角号与BP机》中成功饰演福跛子一角,周回生荣获文化部颁发的表演奖及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这些奖给了他很大的肯定,让他觉得自己总算没白吃苦,也让他对后来的日子有了更大的期盼。
于是,1996年,当小品这种艺术形式在全国大受欢迎时,省花争取到了全国小品比赛的举办权。“其实我们是戏曲院团,小品本不是我们的创作方向。但为了参赛还是想了很多办法,排了一个寓言体的小品《求诀》。三个人物如何典型化?每个人的特点在哪里?费了不少脑筋。后来把叶俊武饰演的角色定位为憨胖矮,我演的要迂高瘦,另一个演员就是个撮把子,在台上要放肆去撮。几天摸爬滚打搞下来,因为形象极富喜剧性,比赛时我一出场便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其他院团都来看,大兵他们也在,看完演出后跑到后台来讲,说这个小品的风格跟当时出现的其他小品完全不同,这种体裁应该会成为以后的潮流。后来《求诀》受到认可,到北京演出,获第二届全国小品比赛文化部表演奖,同年荣获湖南省戏剧芙蓉奖。央视1、 2、3、8、11台都播过蛮多次。作为一个戏曲剧团能排出这样风格的一个小品,能达到这样一种水平确实很不容易。而且不仅小品得了金奖,里面的三个演员也全都得了奖。这在当时非常少见。”
小品的演出让周回生在艺术道路上多了一次探索和锻炼的机会。他对角色的理解和把握,以及适应度、可塑性得到了进一步提高。1997年,在《下里街的伢妹们》中饰金牛,荣获田汉表演奖;2000年在《阿弥石》中饰演许有庚,荣获湖南省第三届新剧(节)目会演表演奖。(未完待续)
《连升三级》周回生饰演张福来
2001年,周回生迎来了他艺术人生的最大辉煌。院里抓了一个重点剧目《老表轶事》。
开始时,周回生到底饰演哪个角色,领导和创作班子是有争议的。“老表”到底由哪个来演,有几个人选。周回生是演剧中的“毛泽东”还是演“老表”,也没决定。最后,综合各方面的条件,经过反复的研究和对比,还是决定由他来饰演主角“老表”。“那时候,我看完剧本,很喜欢老表这个角色。人物写得很丰满,但要演出来很难。戏份很重,上台后休息时间都没得。但我想,如果我能把一个这么难演的角色都能拿下来的话,对我而言将是一个很好的挑战和锻炼机会。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演好这个角色。我在老表这个角色身上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从第一稿的剧本开始,童小阳导演他是一天改一场戏。我们演员当天排的剧本当天才能看到,当天看到当天就要拿下。排练任务很重。但没人叫苦。硬是一天一场,七场戏七天就拿了下来。立起来后,厅里来看立体剧本,感觉基础不错,提了不少意见。有个意见就是要我按《讨学钱》里张先生的感觉放大去演。但我想,完全按张先生去演是不行的。人物跟人物不一样,那是张先生这是老表。但老表跟张先生的那种迂腐气,那种书生的傲骨是相通的。可以有影子,但不能相同。在形体上、语言节奏上,我要另外再想办法。后来就找到一个外形、举手投足的方式,给老表这个人物一个规范。演出来后,效果很好。有评论家说我走路的方式,创造了一种新的台步,这种走法就是老表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的走法。”
正因为周回生把一个身处时代变迁中迂腐清高的老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刻画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在戏曲舞台上塑造了一个崭新的艺术形象,赢得了专家领导的广泛赞誉。在2003年湖南省首届艺术节上一举夺金,荣获优秀主演奖,同年获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2004年在杭州举办的第七届中国艺术节上,该剧夺取了我国舞台艺术的最高奖——文华大奖,周回生荣获“文华表演奖”。北京专家李春熹评价说:“《老表轶事》让我们看到一个正直的酸腐气十足的文人形态……看到他性格的冲突性,这种基于性格和需要改变生活状态的矛盾所产生的不和谐而发出的喜剧性,是戏曲舞台上很少有的被创造出来的一个喜剧人物,这个戏最大贡献就在于此。许多年后,人们也许会忘了这个戏所传达的思想理念,但是这个人物,这个性格,却会永远地留在舞台上。所以,这个戏不但是传达了美好的理念,更重要的是塑造了一个非常独特有意思的喜剧人物。”2009年,《老表轶事》进入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成为我省第一台进入精品工程的舞台剧。周回生也因其突出贡献,成功塑造了该剧的主要角色“老表”——文有章,而被湖南省人民政府荣记一等功。
“虽然我在这个人物身上花了不少的功夫。但这个戏的成功,一是剧本写得好,人物很丰满。二是导演,对成功起到很大的作用。还有我们的主创班子、其他的演员们的辛勤付出。一个艺术作品的成功是各方面的,光靠哪一个方面是不行的。前一阶段我们有很多精品,比如《刘海砍樵》《野鸭州》等,但《老表轶事》是我们后一阶段达到的一个很高的高度。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它的奖拿了好多好多,而是在综合艺术上,在品质上,在各个方面,这个戏做到了相当的精致。导演、剧本、舞美,都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可以说是一个典范。这是我们这个创作团队这么多年来辛勤付出努力得到的一个比较好的正回报。”周回生感慨道,“这个戏成就了一批人。我们院24个国家一级大多都是得益于这个作品。不断地出作品,又有一个这么高的作品作代表,你在这个团队中努了力,别人会承认你,所以才能评到一级。没有作品就出不了人。像我们的《老表轶事》,别人看了都觉得这是一个整体水平都相当好的演出团体。作为一个演员,能碰到这样好的戏这样好的角色给你演,这是个幸事。但一个演员哪怕再有本事,水平再高,要是碰不到这样好的戏,这样一个好的角色,尤其是别人演也适合、你演也适合的话,就显不出你的独特性,出不了你的成就。所以说,这是命运给我的眷顾。我对此充满感激。作为一个演员,能遇到这样一个角色能让你发挥你所有的能量,是件很幸福的事。能遇到省花这样一个团结向上的集体,所有的人都对你演的这个戏倾注他们全部的心血,这更加是你的福分。虽然你是红花,他们是绿叶,可没得他们的努力,没有众星来捧月,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成不了气候。”
《老表轶事》周回生饰演文有章
《老表轶事》周回生饰演文有章
感激生活的赐予,无论是机遇还是磨难,一一接纳,用心化解、感悟,像春蚕不停地嚼进粗桑,终有一日会吐出让世人为之瞠目的美丽丝绸。所以,无论是初入团的周回生,还是在戏曲存亡分流时期中的周回生,还是荣获我国舞台最高奖项后的周回生,无论在哪一个时期,他都在用心地钻研剧本的角色,在认真地对待每一次演出。“要对得起你这份工作这份工资,要对得起别个给你的称赞和待遇,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力所能及的一定要做,力所不能及的以后也要想办法做到。这是我的原则。”
作为一个演员,他在舞台上塑造了众多形象迥异又生动丰富的人物,得到了全国观众和艺术专家的认可。同时,作为一个业务副院长,他又要高瞻远瞩,心系并致力于剧院的长远发展。在演艺事业和行政管理上,怎样做到两者兼顾?尤其在21世纪的今天,戏曲萧条、市场越发萎缩的时期,无论是对院长还是对一名艺术家而言,都是一个极其严峻的考验和挑战。
“从当演员到副团长、团长再到业务副院长,一步步走来,确实感受很深。”说起当演员和领导的心路历程,尤其是新时期如何发展剧团重铸辉煌时,作为湖南省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花鼓戏传承人的周回生,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起来,“当演员,把演出搞好,把角色塑造好,得到观众认可,目的就达到了。而当院长,就要考虑整个剧院的业务发展,如何把剧目推进市场,要考虑如何提高市场的认可度。我们省花这样辉煌的表演团体,老一辈的艺术家们已相继退休,离开了舞台,现在又遇到这种戏曲整体环境萎缩的变化,如何在风浪中站住脚跟,经受住考验,如何让这曾经的辉煌继续辉煌,让你的观众群不流失,而且还要想办法扩大观众群?作为抓业务的副院长,我很担心。我想来想去,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人’。没有人就没有作品。没作品,人家是会忘记你的。现在地市剧团搞得蛮红火,他们想赶超甚至想替代省花,这是一种很好的竞争。他们想超过是对的,他们前面有个目标,有动力。作为我们来说,别人在加速,我们怎么办?如果还是现在这个速度肯定会被超过。我们团过去的艺术辉煌跟现在整个创作团队、艺术人才的状况相比,让人忧虑。如何做好人才队伍建设,是我目前想得最多的,也是我现在正在努力想办法解决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的解决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长期的。”
面对戏曲市场的萎缩,前景的暗淡,到底值不值得这么努力?是不是真的像有些人说的,都沦落成“遗产”了,干脆散了算了。“我还是觉得,既然我们从事了这个职业,进了这行,就要坚守。我认为,人生有时候就是一个轮回。你看时装界,好多年前的衣服款式现在又翻出来穿,说是好看,可见人的审美有个轮回。我认为我们的戏曲,将来总有一个能发挥作用的平台,我们国家、中国的老百姓,是需要戏曲这个行业的。这是我们中国几千年来发展到现在,人们习惯的一种思维方式和文化现象。如果丢掉,老百姓的心里会空一块,靠什么去填?西方文化、外来文化吗?这是一种渗透,是侵蚀,要不得!我认为戏曲是不会消亡的,至少目前不会。你看花鼓戏会消亡吗?不会。只要有湖南人,只要有长沙话,就有花鼓戏。人们需要这些东西来丰富他们的精神生活,人们离不开它。另外,我们自己也要努力,不能等靠要,一定要培养人才,不能断代。一种风格需要人去延续,若是断了,想要重新接起,很难。我现在最头痛的就是人才的渠道。政策上给的扶持力度还不够。限制了我们。戏曲真若消亡了就是把我们传统文化根基的一部分剥掉了。这是千古罪人。我相信我们的戏曲,尤其是我们的花鼓戏应该会有一个比较美好的未来,这需要我们付出更多的努力。我希望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改革应该改的是机制而不是体制。我一直跟团里讲这个,要把分配机制改好,不能干好干坏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要把取得成绩的艺术家的待遇提高,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些付出辛劳的艺术家们,更是为了给后面那些新来的或是想从事这个行业的年青人一个指望,给他们树立一个目标、一个灯塔。要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才会有向上的动力。这个问题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我们只有呼吁。我真希望,我讲的这番话,有更多的人尤其是上面的领导阶层听到。真希望我们这些戏曲剧团要政策就给好政策,尤其是要给对政策!”
这,就是周回生。爱恋花鼓,痴迷花鼓,愿为花鼓奉献终生,敢为花鼓仗义执言。如果有来生,我相信,不管是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像他这样一腔热血、肩挑戏曲传承重担的人,一定会在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中,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投身舞台。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就是为戏而生,为戏而来。他们的人生因戏精彩,因戏丰足,也因戏而始终感恩生活、默默付出、无怨无尤。